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曲鸳鸯壶
赵光义等人赶到时,九皇子已经气息均无,赵光义和李皇后抱着他的尸体大恸。御林军立刻封锁了许王府,府里的一干人众也全部被看管了起来。
赵光义扭头看见许王,老泪纵横,哭骂道:“你这个孽障,我只是骂了你两句,你就做出这等事来,来人啊,把赵元僖给我关入天牢!”
许王跪下含泪道:“儿臣真的没有,爹爹,请听儿臣一言…。。”
“抓起来!”赵光义一脚把他踹倒在地,看见一旁的小五儿和六皇子赵元偓,指着他们俩咬牙切齿道:“把他们俩也关起来!元偓,谁让你带他们来的?!兰小五儿,我让你给元亿殉葬!你给他吃了什么?”
小五儿忙低道回禀道:“一时看管不到,他喝了两杯葡萄酒。”说着话指了一下旁边小桌上的酒杯。
跟在赵光义旁边的王继恩忙走过去,取出银针在酒杯残液里蘸了一下,银针的尖部变黑了,他忙走到桌旁,取过酒壶,又取出一根银针,掀开壶盖,将银针探进壶中,取出来看了片刻,向赵光义禀道:“陛下,这酒杯里的酒有毒,酒壶里的酒无毒。”
赵光义听了,脸色一变,眼神闪烁几下道:“把酒壶拿过来!”
他从王继恩手上接过酒壶,掀开壶盖看了看,又轻轻摇了摇,仔细观察了酒壶片刻,伸手轻轻旋转壶嘴上的嵌宝银环装饰,从王继恩手里接过银针,从壶嘴里探进去试了一下,银针没有变色,将嵌宝银环旋转一圈又探针进去,再取出来时针尖竟然变黑了!
赵光义嘴里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尖笑:“九曲鸳鸯壶!好手段!元僖,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你才刚刚总角的小兄弟,还有什么不敢的?!如今还有什么话说?”
“怎么可能?不会的……”赵元僖脸色惨白,双眼呆直,嘴里喃喃自语。
“还不承认?难道备了毒酒你是要自己喝?”赵光义目眦尽裂,双眼赤红。
王继恩小声地在旁边禀报道:“陛下,请看桌上,菜肴未动,又有细粥汤羹,还有一只酒杯,三双筷子,摆设随意,未分宾主,不像是给六皇子九皇子兰先生三人所备,想必别有隐情。”
赵光义对王继恩挥了下手,示意他去审问赵元僖。
王继恩小步上前,低声问道:“殿下,这桌酒饭是替何人所备,酒是何人所取?”
赵元僖急道:“是张王妃替我做的早点,酒也是她拿来的,她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王继恩目光转向赵光义,赵光义大怒:“把张梳头给我提上来!”
两名御林军把张王妃押了上来,她强作镇定地站在那里,一双灵活的大眼睛,却惊恐地转个不停。
王继恩一手拿着九曲鸳鸯壶,一手拿起桌上的空酒杯,走到她的面前,在她的注视下,旋转了壶嘴上的嵌宝银环几圈,倒了一杯酒,递过去,眼神阴冷地盯着她说道:“王妃娘娘,请慢用。”
张王妃的嘴唇哆嗦起来,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,眼光望向李娘娘怀中的九皇子。
王继恩冷笑一声,道:“娘娘为何不敢饮用此酒?这九曲鸳鸯壶从哪里来的?为何要毒害九皇子?还不从实招来?”
“不,我没有想毒害九皇子……”张王妃低声道。
一旁的赵元僖悲愤无奈地问道:“那你是想毒死我?你终究想做什么?我哪里对不起你,除了正妃的名衔,要什么没给你?为什么这么恨我?”
“不,殿下,我没有,”张王妃突然涕泗交流,大哭道:“我怎么会想毒死殿下,殿下对奴奴情深义重,奴奴也是一心仰仗殿下,只可恨李王妃横插一杠子,我恨死她了,早就想除之而后快……”
她正情悲意切地控诉,李皇后放下九皇子,快步走了过去,老大耳刮子扇到她的脸上:“贱婢,你害死了我的孩儿!我早就风闻你捻酸吃醋,刻薄侍从,诸多不贤慧,为了皇家体面,不与你计较,你不知收敛,如今竟然害死了我的孩儿!纵是千刀万刮,哪里抵得上我孩儿的性命……”说着话又哭了起来。
赵光义在旁伸手扶住李皇后,叫道:“拉下去,问清党羽,一律处死!”
御林军拖着张王妃就向外走,她自知难逃一死,拼命叫道:“官家!这都是你们自作的孽!我原本与殿下情投意合,是你们嫌我出身低下,非要给他娶什么正妃!要不怎么会有今日之事?这是你们的报应,哈哈哈……”
王继恩见她放肆,一拳打的她下巴脱了臼,再无法说话,很快,一股口水混着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,
“张妃,”赵元僖不由心疼地叫道,又几步跪行道赵光义前面,叩头道:“爹爹,都是儿臣惹的祸,求求你……”
“还有脸来求我?!都是你刑于出来的好货色!”赵光义一脚把他踢开,气得直哆嗦:“来人,把他们全给我关起来!”
小五儿坐在刑部大牢的地上,呆呆地望着脚尖,年前还跟人说过不要活成王宝玔,自己却连王宝玔都不如,连自由都失去了,小命也快不保了,简直活成了个笑话。
帝王家自相残杀的丑事自然不肯外传,必定要找个背黑锅的,以遮天下悠悠众口,自己就是最好的替罪羊,不知道死后会被安排个什么罪名,如今唯一的愿望是盼着别连累了家人。
已经在狱中关了三天了,不知道外面正怎样天翻地覆地折腾,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,怎么想都觉得是一场噩梦,可是活泼可爱的赵元亿就这样死了。
小五儿心中又愧又悔,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,倘若那天不去许王府就好了,自己太率性随意了,一时孟浪葬送了九皇子的性命,无法挽回。
又恨自己改变了九皇子谨言慎行的规矩,养成了在外面乱吃东西的坏习惯,昔日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宫中规矩无情,哪里知道这是世代帝王家血的教训?
兰小五儿啊,你懂什么?!她自怨自艾地垂头长叹,似是这几天她已经流干了眼泪,再也哭不出来,只留下心中无边的空寂。
襄王赵元侃是第一个得以探监的人,他拿来一个包袱,说:“我在外面遇见了黄管事和两个使女,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,让带给你的,。”
小五儿道谢接了。
两人沉默一会儿,赵元侃劝慰道:“你不要心焦,过几天爹爹火气下去,此事就会有个定论。”
小五儿说:“九皇子的事我难辞其咎,情愿一死相抵,只盼着别连累了别人。”
襄王犹豫片刻道:“况且朝廷是有法度的,便是平常百姓犯了命案,也要经鞠谳分司、连署判决,要经过多个衙门多名官员的逐层审判复查,才会认定死罪,中间但凡有一个官员不认同,便定不了案。就是命犯自己不签字,也不能硬判死罪,正所谓宁纵不枉。何况你们都是无辜的,你不要把我爹爹想得太无情了。”
小五儿下意识地点点头,脑海里却想起赵光义瞬间就猜测到并认出了九曲鸳鸯壶的情形,心中一阵发寒,赵光义是个好父亲,却不是一个好兄弟,更何况自己一介百姓,有什么情义可讲?
襄王劝慰了几句,又吩咐狱卒们善待小五儿,便要出去了。
看着他转身,想着也许是最后一面,小五儿不由叫道:“殿下!”
襄王回过头来。
小五儿说:“我日常做事的书桌里有一个册子,是教授学童的,还没有写完,你拿去收好,或是给娥姐看看,倘若得用,日后有了机会,便可推行。”
九皇子之事,虽是张王妃所为,也毕竟成了许王一大瑕疵,他做太子的机会已渺茫,接下来便是三皇子襄王赵元侃了。
小五儿此时对自己前路已是悲观,便将整理了半年之久的后世教材托付于他,替自己的心血找个出路。
两人心知肚明,互相看了两眼,襄王说:“你不要想多了,我先替你存着,日后接着写。”
第二个来探监的人是吕蒙正,他世事洞明,几句话下来,便看透了小五儿悲观待死的意图,劝道:“先皇当日说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,也曾立牌为誓,不杀士大夫。你虽为女子,开创算学馆和女学,在本朝中也颇有影响,故而京中都在观望此事,进过算学馆的官吏们如今也纷纷上书,请求成立专司提点刑狱,力求公正,你自己更不可自弃……”
小五儿虽频频点头,心中却依旧一片冰凉。
一直没有人提审,小五儿每天看着牢中小窗由黑变明,又由亮变暗,所幸她学过吐纳之法,只好逐日打坐调息,静待日出日落。
不知过了多少天,终于又有人来探监,是司马熙赶到京中了。他身后跟着一人,白衣飘飘,竟然是无尘。
司马熙先问了事情缘由经过,小五儿一一讲了,见他满面风尘,两眼红丝,显然是连夜赶过来的,便说:“你们不用着急,案情分明,不会有大碍,家里可好,他们都知道了吗?”
司马熙点点头,看了她两眼没吱声,自是明白这只是个宽心话。
小五儿向无尘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在京里来玩么?”
“不要乱讲,我在门口遇到无尘公子的,他已在外面等了许久。”司马熙说。
“这件事传遍了天下,哪个不知?”无尘脸色如常,打量她两眼笑道:“你没受苦就好,命中有此劫数,不必担心。”
小五儿不由微笑:“不出大事儿,还不来看我了吧?”
司马熙见他二人说笑,紧绷的精神也不由地暂时放松了。
